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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文学 > 穿书七零女配有空间 > 第19章 自行车3
 
为了等待病理检查结果, 徐云英在水利局住了一个星期。

她是个勤快人,趁着太阳好把床单、被套都洗了。被面一大幅绸缎舍不得洗,只拆下来略掸掸灰, 等棉布里子洗晒之后再缝起来。

盛子越坐在一边看外婆缝被面。手指长短的针、粗而厚实的白棉线,隔着一寸距离戳上一针, 边缝边用手掸平整, 不由得感叹人类的智慧。

绸缎太贵、易损坏, 便只用来装点门面。棉布舒适、洗换容易, 就用来做肌肤接触的部分的被里、边沿。扬长避短, 各司其职, 既便宜又好看。

徐云英看盛子越太安静, 有点不忍心,柔声道:“越越怎么不出去玩?”

盛子越撇了撇嘴:“外面冷。”水利局的院子只有那么点大, 上学的大孩子要写作业, 没人出来玩。五岁半的盛子越表示这里没有外婆家好玩, 忽然有点想念陆家坪铁三角了,不知道小舅舅、陆高荣在做什么。

徐云英勾下腰咬断棉线,收好针线, 将食指上的顶针摘下放进盒子里, 铺开被子抖了抖, 转头说了句:“越越,你把收音机打开,让外婆也听一听吧?”

盛子越爬上方凳,旋开按钮, “呲——呲——”的电流声里,熟悉地慢慢调频。“咚叮哩嘀笼……”听到里边传来花鼓戏的鼓点之声,她停下手问:“这个可以吗?”

徐云英微笑着点了点头, 乡下难得听到一次戏,没想到这匣子里随时都可以听到,真是神奇。听着里边有女声在唱,是自已熟悉的反十字花调,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哼了起来。

“关鸡关鸭是爱集体,我心里呀是最最最最最同意。

那是我故意考验你,看你是不是真积极。”

徐云英的音调清婉,具有乡土气息的地方戏曲在她的演绎之下,竟然显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大家气派,盛子越听呆了。

盛子楚在床上划手划脚,咿咿呀呀地跟着哼哼。

盛子越忽然觉得有什么在心里播下了一棵种,只要有阳光雨露滋润,就能开出这世上最灿

烂的花。

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棂,在水泥地板上映出一个不规则的方格子,隐隐看到有微小的浮尘在方格之上跳舞。

“吱呀——”

门开了,陆桂枝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正在抖被子的徐云英手停在半空,扭过头看向女儿。只一眼,她便明白了一切,刚才还轻松愉悦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盛子越趴在五屉柜旁边,抬手将收音机的声音关小了些,乖巧地爬了下来,端着板凳过来,示意母亲坐下说话。

从医院拿到病理检查单,看到诊断结果,那刺眼的“宫颈癌”三个字让陆桂枝的心跌到了谷底。一直存着一份侥幸心理的她,只希望母亲没事,没有得癌。

但是,尘埃落定,终归还是躲不过。

陆桂枝面色苍白,嘴唇发干,被寒风一吹裂开了口子,渗出丝丝血迹。她呆呆地看着正在为自已缝被面、铺床的母亲,眼神中尽是凄苦之意。母亲刚刚五十岁!她生育、教养了七个孩子,她操劳辛苦了一辈子。为什么刚刚日子好过一点点,就得了这样的大病?

看到这样的母亲,盛子越的心似乎被什么揪着,有些呼吸不畅。她踮着脚从书桌上拿下搪瓷茶缸,倒了杯热水递到母亲手里。

陆桂枝木然接过茶缸,水是热的,隔着搪瓷外壁就能感受到一份暖意。她冰冷的手渐渐暖和起来,僵直的四肢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妈……”她的声音干涩,就像是北风吹过老树皮。

徐云英将被子慢慢放下,颓然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往事历历,一帧帧的画面从眼前滑过。年幼时的私塾、年少时的宅院、年青时的战火连绵、还有那个苦等不见的表哥……

不容易啊,人这一辈子。

再热闹的戏,也有落幕的时候。我的一生,就要走上终结了吗?

屋子里一阵死寂,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收音机里传来低低的声响:“咿呀咿子哟,咿呀咿子喂……”

良久,徐云英回过神来,叹息一声:“桂枝,你莫怕。”

陆桂枝同时开口:“妈,你

莫怕。”

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一声。陆桂枝反应过来,走到母亲身边坐下,道:“妈……医生说这个病早期没事,只要手术就能治好。我有钱,我们去治。”

徐云英摇头道:“是那个什么癌吧?我们队上有人查出是癌,不到三个月就死了,这是绝症,哪里治得好,莫浪费钱了。”

陆桂枝歪着头靠在母亲肩膀,轻声道:“妈,你就听我这一回吧。我们治病,肯定治得好!我不能没有你啊,妈……”

盛子越也在一边说:“外婆,治病,治得好。”

陆桂枝一听就来了底气,坐直了身体看着母亲:“妈,小孩子说话最灵了。在医院里就是越越说要你检查,现在她说你治得好,就一定治得好。”

徐云英沉吟不语。

陆桂枝急得冒汗:“妈!求你了,我打听过的,这病和别的癌不一样,能治好。”

徐云英的双手在颤抖。

陆桂枝悲从心起,实在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抱着母亲号啕大哭起来:“妈,我不要你死!小时候那么苦我们都一起扛过来了。我不要你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徐云英长长地叹了一声,伸出双手扶住女儿的脸庞,慢慢帮她擦拭着眼泪。她的双手呈黄黑色,指节突出,指腹粗糙,掌纹极为细密,一看就是双操劳的手。

粗粝的手拂过脸庞,刮得面皮生疼。陆桂枝的眼泪越抹越多,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掉落。看到这样的女儿,徐云英心中不忍,原本不想治病的她改了主意。

“好,那就治吧。”不能拂了女儿的意,不能寒了孩子的心。陆桂枝喜极而泣,抱住徐云英呜咽:“妈、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收音机没有关,还在唱着《打铜锣》的片断。

“哎,走这边嘞,走这边嘞……”

“我在田里抓到鸭,要按规矩把谷罚。”

“分明把我的鸭子偷,看你拿什么话来答。”

热热闹闹的花鼓戏,乡间俚语你问我答,将这份悲痛冲淡了许多。徐

云英心想,或许自已的病并不是那么严重,真的能治好呢?

有了自行车,陆桂枝在医院与家里往返轻松许多。盛同裕早上吃青菜鸡蛋面,中午晚上鸡汤、鱼汤不断,脸色越来越红润,脸庞上也长了些肉,看着气色很好。

一大早,查房的主治医生看到他吃的面条里卧着一个荷包蛋,道:“你妻子真贤惠,你这次能够恢复得这么好,都多亏了她啊。”

盛同裕坐在床边,一边跐溜面条一边点头。主治医生将检查结果看了看,微笑道:“盛老师,你等下拿了药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盛同裕很惊喜,加快吃面条的速度,将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这才起身说了句:“太好了,谢谢医生。”

陆桂枝这几天心理压力很大,深深的黑眼圈让她看上去很憔悴。她办理好出院手续,夫妻俩并肩走出住院大楼。盛同裕手里端着搪瓷脸盆,盆里放着毛巾、茶杯、牙刷这些日用品,身上背着一个挎包,换洗衣服、药物都装在里边,脸上闪过一丝兴奋:“桂枝,新车呢?”

听说家里买了自行车,盛同裕躺在床上都能笑出声。男人哪有不喜欢自行车的?跨坐在人造革三角形座椅上,踩着自行车飞奔而过,那感觉!想想都美。

这一出院,盛同裕就掩饰不住眼里的跃跃欲试,四处张望着,嘴里不停地催促陆桂枝:“咱家的车呢?停哪里了?”

陆桂枝从口袋里翻出车钥匙,走到医院西北角的单车棚,推出一辆全新的自行车。盛同裕没有留意到妻子的脸色,奔过去将脸盆放在后座上,目光像爱抚情人一般从自行车的车头一直滑到车尾,右手轻轻抚摸着座椅,心里美得冒泡。

我也是有车的人了!

兴奋的情绪渐渐缓和之后,他这才发现妻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一突,急忙问道:“桂枝,怎么了?”

母亲得了宫颈癌的事情一直憋在心里,陆桂枝快要疯掉了。她听丈夫询问,声音关切而温柔,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妈……我妈得了癌症。



盛同裕一惊,碰到后座上的脸盆,咣铛一声摔在地上,叮叮哐哐滚出杯子、碗筷。他慌忙弯腰,一边捡一边问:“真的?能治吗?”

察觉到有人向这边张望,陆桂枝慌忙将眼泪一抹,压低了声音:“医生说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手术切除存活率很高。”

盛同裕略略松了一口气,将脸盆放在陆桂枝怀里,接过自行车把手,推出车棚,呶了呶嘴:“来,你坐后座,我带你。”

陆桂枝瞪大了眼睛:“你会骑车,还能带人?”

盛同裕浅浅一笑,忽想到岳母生病,脸上不能带出喜色,慌忙压住,回了一句:“会!”

“叮铃铃……”铃铛一响,车辆启动,刚出院的盛同裕骑上新车,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带着陆桂枝向家里疾驰而去。

寒风吹来,陆桂枝将身体挨在盛同裕的后背上,感觉暖和了一些。她左手拿脸盆,右手扶着丈夫的腰,在心里默默祈祷,愿母亲度过难关,一生安康。

盛同裕一回来,徐云英就着急回家。

家里杨桃庄是个懒婆娘,每天除了带娃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一屋子男人也从来没做过家务。这段时间她不在家,不知道鸡有没有喂、饭有没有人做、屋子有没有收拾。

陆桂枝劝她再等两天,等星期天了自已送她回家。徐云英却等不得,收拾了衣裳,用块蓝布一包、打个结子,挽在胳膊肘上就要往家走。

没办法,陆桂枝只好去单位请了假,准备骑车送母亲回家。盛同裕抱着盛子楚,对陆桂枝说:“你快去快回,我在家带孩子。”

盛子越看着母亲:“我也要一起去!”

陆桂枝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哄她:“乖,我骑车只能带一个人,这次就不带你了,你在家陪着爸爸。”

盛子越走到单车旁边,拍了拍中间那根横杠:“我就坐在这儿。”

陆桂枝本就心情不好,遇到孩子如此执拗很是头痛,声音也变大了些:“这么冷的天,你坐前面吹感冒了怎么办!你能不能听话点?”

盛同裕看她烦躁,忙走

过来拉着盛子越的手:“越越听话,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盛子越没有退让。

盛同裕只得劝陆桂枝:“这次回去,你把病情和岳父、良华、星华说清楚,要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带妈回来住院手术,带上越越说不定还能多个说话的人。这孩子口齿伶俐,又从小在陆家坪长大,关键时候说上两句肯定能派上用场。”

陆桂枝听进去了,她弯腰将盛子越抱上来,斜坐在那根横杠上,带着徐云英便往陆家坪骑去。

二十里路,走路得三个小时,骑车只要四十几分钟就到了。如果不是因为田间小路不好骑车,时不时得下来推行,恐怕会更快。

自行车的铃铛声一响,一群小孩都跟着来看热闹,连跑边喊:“快来看哟~越越坐单车了!”

原本躲在屋里烤火的大人们听到声音,也探头出来,这一看,都“哇!”了一声,陆家大女儿这是发财了?竟然买上了新自行车。

好奇心让怕冷的人也走出屋子,跟在陆桂枝后面行走,一边走一边指点着那辆锃亮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我们陆家坪还没人买自行车呢。”

“到底是城里人,就是阔气啊。桂枝竟然骑自行车送她娘回来了。”

“不是说盛老师晕倒了?怎么她还有钱买车?”

“云英妹子这辈子也值了哟,都坐上凤凰单车了!”

已是正午时分,徐云英远远望着自家烟囱,竟然一点烟气都没有,皱眉道:“这个时候怎么都不做饭?”

徐云英和乡亲们打了招呼,快步走进屋,推开门一看……建华、成华、星华三个人头对着头坐在堂屋的方桌旁,每人手里捧了个碗正在吃饭。

看到母亲回来,建华嗷地一声叫,丢下饭碗就冲了过来,抱住母亲的腰叫道:“妈!妈!你终于回来了。茶泡饭我都吃了三天,再也吃不下去了。”

茶泡饭?徐云英看向饭桌,一碗泡萝卜、一盆炒咸菜,三个碗里用热茶泡着冷饭,茶汤黄澄澄的,冷硬的饭团子有些没有泡散,看得徐云英心

头一阵怒火,厉声问道:“你大哥大嫂呢?”

成华、星华放下碗站起身,面对母亲的怒意有些不知所措。星华小心翼翼地回答:“妈你去县城后,大哥大嫂就抱着志远,还有大妹回杨家去了。”

“那你爸呢?”

“三塘坪有人要编箩筐,请他去做活了。”

“桂叶呢?”

“她和爸一起去三塘坪了,说那里有同学。”

徐云英四处看了看,在她眼里这屋子乱七八糟下不去脚。家里没个女人当家,真是不行!一颗心突突的跳,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陆桂枝停好车,将盛子越抱起放在地上。自行车的横杠真是不好坐!硌得屁股疼,腿一直吊着都麻了。盛子越在地上蹦跶了半天,才感觉腿是自已的。

几个同村的围在屋门口,好客的徐云英忙简单收拾了一下,请人进来坐坐。

徐云英一回来,陆家老屋忽然就多了生气。打开煤炉下方的通风口,让火烧得旺些,再将火桶搬到堂屋,大家围坐着烤火,都好奇地问陆桂枝:“什么时候买的车?多少钱?怎么搞到的票?”

陆桂枝陪着说话,徐云英则烧火、擂姜、煎茶。湘岳县的姜盐芝麻豆子茶,是过年过节时的待客之物。大块的生姜在姜钵中擂出姜末,瓦罐里烧开水放上老茶叶煎上片刻,姜末一沏,再放几颗黄豆、一把芝麻,冬天热腾腾地喝着特别带劲。

陆建华笑嘻嘻地喝热茶,看着盛子越直乐呵:“越越你回来了,我们出去玩吧?”盛子越摇摇头:“今天有正事,你去把外公、大舅舅叫回来吧。”

星华听大姐悄悄说了几句话后,面色变得十分严肃,猛地站起来:“我去找大哥,成华去找爸,建华在家陪着妈和大姐。”

察觉到陆家有事,闲聊的村民也知趣地告辞而去,临走前艳羡地摸着自行车,按了按铃铛,道:“桂枝发达了,都能骑车送你妈回来了。”

人群散去之后,徐云英和陆桂枝两个人一个忙做饭,一个忙收拾屋子,两人麻利能干,不到一个小时就弄出一桌热乎乎的

饭菜。

从县城带回来的鸡汤煮红薯粉条,再加上几片大白菜叶子、菜园子新摘的芫荽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陆建华一看到就直流口水。

徐云英给星华、成华留了饭菜,放在灶边瓮坛里温着,招呼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肚子饱了、胃里暖和了,心情这才恢复平静。

陆桂枝的身体却一直在发抖,她感觉自已很快就要上战场。面对村里默认的当家人,父亲和大弟弟,怎样才能让他们同意母亲到县城去住院手术呢?

父亲在家极少说话,和他说什么,他就一句:“找你妈去。”他已经习惯什么都听母亲的安排。良华刚刚成家有女,桃庄懒散不能干,家务大小事也都依赖母亲。

这两个男人,会不会同意母亲手术?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打铜锣》是王为一导演的湖南花鼓戏电影,于1965年上映。讲的是收成季节,生产队派蔡九打锣通知各户关好鸡鸭,不要放它们出来吃队里的谷子。林大娘明知故犯,蔡九对之进行教育,使她认识错误。文中引用自戏中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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