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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文学 > 夫君又掉马甲了 > 第129章 非心
 
漫天白雪纷飞, 银装素裹,整座皇城皆沉寂在灰白的迷雾中,只余宫苑内的几株梅花瑟瑟摇曳, 枯木叠雪。

忽地刺裂一声,枯枝簌簌而落,雪渍坠下,终承受不住其重量。

隐隐约约, 似听到些微轻喃喘息, 远远看去,有个穿着单薄素服的小男孩坐在门墩上, 手里正捯饬着枯木而制花环, 微不可见地, 细小的伤痕烙印在薄薄的雪皮上。

眉眼微微上扬,眼波流转间,尽是燃着灼灼炽热。

斯哈一声, 冷风刮过,他忍不住搓了搓掌心手指, 几乎冻得通红。

不多时, 廊檐下经过一群去别苑侍奉的宫女太监,后面还跟着一些新入宫的, 见到这一幕,忍不住讨论起来。

“那边坐着的孩子是谁啊?穿的那么单薄简朴, 又没人跟着, 不像是主子,可若是伺候人的,怎么可能这个点还在玩?”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是昭仪殿那位生的皇子, 陛下现在连名字都还未取,取了个好像叫什么非心的小名,更没公布天下,而且这位娘娘似乎这里不太正常,现在陛下又忙着去岭南巡视,估计啊快要失宠咯!过得还不如宗室之子。”

“难怪看这小皇子蔫了吧唧的,远不如另外两位殿下有贵胄之气,估计以后,也只能做个闲散的王爷咯”

倏地,一缕眸光轻抬,圆咕隆咚的眼睛似是抹上一层油亮,眼底瞬间软了下来,化成一滩死水。

非心讷讷地看向他们。

“行了,别多嘴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咱们拿糕点过去呢!”

匆匆而过,终是抵不过寒风,惹得他们脚步也快了起来。

非心垂下眼眸,渐渐暗淡下来,落在手上的花环,冻得通红的小手忍不住微微颤着,他吸了下鼻涕,喃喃道:“没事,花环已经做好,就差好看的花了,母妃一定会喜欢的。”

他观望着四周,只有庭院内的几株梅花还算开得艳丽,他踩着雪地一路小跑过去,期间雪渍融化,摔倒了好几回,素服瞬间染上了几朵墨花。

爬上高高的梅花枝,不小心踩到雪水,滑倒摔下,如此循环往复,小手终小心翼翼地拈了几朵梅花下来,满身狼狈不堪,怀着期许,做好了梅花花环。

他忙不迭地小跑进宫里,屋内银霜炭时不时迸溅出爆蕊的星点子,瞬间暖意涌上,几乎将他烫伤。

大漠孤烟屏风环绕,瑞脑金兽环落,萦绕着檀香,其中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檀香。

抬眼望去,屏风后正坐着一位女子,阴影撒下,她就这么安坐在此,不知在做什么。

非心顿时眸光一亮,刚想上前说些什么。

不料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我不是叫你在外面待着吗?谁让你擅自进来的。”

非心立刻止住了脚步,紧攥着花环,看向周围颔首的宫女太监,有些不知所措,鼓足了勇气。

“母妃说待到午时您用完膳后,皇儿是瞧见他们伺候母妃用完膳后才进来的,而且皇儿做了个梅花花环,想要送给母妃,这才”

忽地,咔哒声响,似有什么瞬间被掐断了,只余咬牙声道:“梅花花环?”

几乎一瞬,一颗心如至冰窖,非心忍不住后退几步。

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在外拢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妆容繁复艳丽,奈何眼底射出的冷光几乎要敲碎人的骨头渣子,终是不寒而栗。

近身伺候的宫女似是领悟到什么,和以往般,纷纷下去,合上门。

非心咽了下喉咙,抬眸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软糯糯唤道:“母妃”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落在非心脸上,面色微惊。

顷刻间,他手上一空,只见女子将其手中的花环躲过,丢入铜炉里,与炭火尽数湮灭,迸溅出火星子。

不等他反应过来,脖颈的衣裳一紧,她将非心拎到铜镜前。

伴随着镜碎硴啦声响,铜镜瞬间四分五裂,亮晶晶地散落在地面上。

闷哼响起,她紧紧掐住非心的脖子,小脸蛋霎时间通红满布,细线的泪珠的在他眼尾滑过,淌过若隐若现的痣。

模糊中,她满目悲戚,凄厉的问声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他长得那么像!就连就连送的东西,说的话,说这话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样,你该死!”

“啊嗯母妃”

非心快要喘不过气来,顾不得手上被镜子碎片扎得血肉模糊,小手拼命想要掰开她的桎梏,奈何也无济于事。

到最后,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好像是白音嬷嬷及时赶到,劝阻了她,赶紧将他抱离此处才终了。

待他醒过神来,正躺在的白音嬷嬷怀中,依稀记得,皮肤有些黑甚至粗糙,但是眼睛却亮亮的,一口白牙笑起来十分亲切,还有股似有似无的羊奶香。

“嬷嬷,又是您救了我”

白音嬷嬷稍愣,小心翼翼地替他用镊子取下手心的镜子碎片,尽是不忍,连忙对他做着手语。

“小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去娘娘那里,若不是老奴及时赶到,真的太危险了。”

非心似乎感受不到手心的疼,垂下眸子,桃花眼的眼尾本身微微翘起,如今竟也耷拉下来,黯淡无光。

他忍不住揉搓着手背,嗫嚅道:

“母妃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听至此,白音嬷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疑,又比着手语道:“不关小殿下的事,你做的很好,只是娘娘她将自己困在了一处地方,旁人进不去,她也不愿出来,为今之计,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在这之前,小殿下可以先把心里的话攒起来,或是说予老奴听。”

他耐心听着,也只好沉沉点了下头,小脑袋瓜想着:

二哥哥真幸运,皇后娘娘没被困起来

奈何好景不长,他等不到母亲走出来的那一天,璟帝外出岭南回京,不知从哪露出来的风声想要改立太子,矛头直指昭仪殿。

秦皇后以往便看不顺璟帝把昭仪殿那位金屋藏娇似的,其荣宠极盛无人可取代,如今就连她的皇子也要来沾一份光。

如此,恰逢腊梅盛开,以沈怀松之名邀请非心到宫里赏花游玩,于夜里之际,将其推下金明阶,往后,便是在昭仪殿那番腥风血雨,亦有位太医无故失踪,最后死于非命,具体缘由如何,旁人无从知晓。

只知道自那以后,昭仪殿那位小名叫非心的皇子,双腿落下残疾,引得归来的璟帝大怒,调查一番乃是秦皇后所为,遂将其有幽禁于宫中,最后郁郁而终。

一日中天阁楼,非心坐于轮椅上,熹微的日光敛过,浸在他冰冷的眸子上。

远远望去,只能从高高的城墙上探着头,依稀看到在中天阁楼下的草场,自己的两个哥哥正驰骋于草地间,骑马射箭,快意潇洒,欢声笑语。

不多时,阁楼下经过端着金玉托盘的侍女,见他一人于此,仍忍不住小声碎碎念。

“看这衣裳服饰,应该也是位小皇子,可怎么坐在轮椅上?这也太可怜了吧”

“听说,只是听说,好像是和秦皇后!”

倏地,二人对上他的目光,几乎冷箭射出。

“滚!”

奶声奶气的厉喝却依然将他周身冷意倾注,吓得宫女连声道“奴婢该死”便落荒而逃,再也不敢惹这位脾气不好的小殿下。

宫女走后,他紧攥着扶手,缓了口气,忽地心口刺痛,血腥漫上喉间,他拂下袖口,只见寸关尺处隐隐约约渗着毒血的筋脉抽搐着。

脑海里幽幽回荡着温君珏的话语。

“你要是想现在拔除此毒,我可以替你找几个死囚转移此毒,风险不小,否则你就要余生都用药物和内力压制,终日受此焚烧灼心之苦。”

思及此,他忍不住一笑,血渍在嘴唇悄然晕开。

“还有什么余生”

说罢,只余一缕眸光讷讷地看向远处的草场,不过一眼,他便敛回神色,走开此处。

回到昭仪殿内,他推着轮椅行于昏暗无光的寝殿内,只余幔帐萦绕,东西撒落到地上,于雪天的寒风中轻轻吹起幔帐,及至木梁。

他知道璟帝来过此处,肯定又闹得不愉快。

他忍不住凝眉一紧,只见庭院的扇门大开,雪花纷扰,入眼是一把熟悉的躺椅,以青藤编织,花色繁复,她时常也是这般躺在上面,欣赏着庭院内的雪景。

不多时,红泥小火炉的水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引得炉盖晃来晃去,拉回他的思绪。

转眸看去,宫女送来的晚膳也未用,他微微蹙起眉头,冷声问道:“你怎么不吃饭?”

话罢,只余屋外纷飞吹入的雪花回应。

他愣在原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推着轮椅到庭院的廊檐下,来到躺椅身旁。

她睡在躺椅上,双手交叠,神色平静,奈何周身不见生气,只余冰冷的霜雪在眉间悄然化成雪水,滴滴落至干裂的嘴唇,与平常少有的多了几分安静。

“母亲”

喃喃唤着,无人回应。

非心抬起手,小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轻轻附在她的脖颈上,触及冰冷,毫无异动。

落到此处,他缓缓收回了手,推着轮椅看向庭院的雪景,枯木须白,等不了来年迎春,只剩压过雪满头的枝丫落下。

她没走出来,永远地被困在那里。

倏地,一句哽咽响起。

“我没有母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两人初遇。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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