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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好

翌日, 是恩科初试第一场。

初试在晨间便要开始,从考生检查入内,排座,准备, 开考, 交卷, 大约有个半时辰。

许骄是恩科主考, 要在考场巡视监考, 处理现场的所有事宜。

恩科开考的这几日, 许骄都不会去早朝,每一场考试的相关官员也都会轮流不去早朝。

今日,恩科开考, 早朝时, 群臣纷纷发现天子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在殿上开口也风轻云淡,不似前几日乌云密布。

朝中都想着应当是恩科终于开始的缘故,天子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相爷亲自盯着恩科, 是天子重视。

只要恩科顺利,天子的心情应当不会太差。

今日早朝,人人都松了口气。

……

初试按六部两寺划分,共设八场。

每个考生可以任意最多选择两场参考,不设搭配。

这样,考生的选择在原有一场考试基础上, 又多出了两个,相辅相成,也不必担心一门考试失利,就一锤定音, 这样的恩科反而让考生心态放松了许多。

许骄晨间很早就去了回山书院,回山书院是翰林院下设书院,占地广阔,每年的春闱都在回山书院举行。

因为恩科第一场初试的缘故,许骄没办法去送傅乔。

拂晓时候许骄就醒了,早早同傅乔道别。

去看小蚕豆的时候,小蚕豆还睡着没醒。

许骄俯身吻了吻小蚕豆额头,“小蚕豆,干娘会想你的。”

在苑中,许骄同傅乔相拥,西关路远,再见面……再见面其实并不知晓是什么时候,许骄心中清楚。

“一路顺风,照顾好自己,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就放下朱昀吧,他一定不想你做一辈子未亡人。”许骄心疼她。

傅乔也拥她,“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是,兜兜转转这么久,什么时候嫁天子?”

许骄笑,“谁说我要嫁天子了?”

仿佛又是玩笑话。

傅乔心中一紧,松开她,目中迟疑,“你从小鬼点子就多,你可不要胡来。”

许骄笑道,“我都娶了你了,怎么嫁天子?”

傅乔笑。

许骄再次拥了拥她,“乔乔,我去考场啦,我日后来西关找你。”

傅乔调侃,“那天子会将我剁了。”

许骄笑了笑,没有再出声继续,只是朝她再次道别,“自己多照顾好自己,不用替我担心,我在何处,心里都记挂你。”

傅乔忍俊。

许骄上了马车,又撩起帘栊朝她挥手。

等到许骄的马车驶离,傅乔才伸手摸了摸眼泪。

她是会想念她的……

阿骄,你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第一轮的初试安排是工部。

因为沈凌本身就是负责恩科的考官之一,再加上工部眼下是沈凌在主事,第一轮放工部的初试,方便根据流程不合理的地方,随时做调整,以便于日后几场初试得顺利进行。

一整个上午,工部的人都在回山书院处。

监考,候场,做一些辅助和临时的工作。

初试的时间不长,但因为这是第一次改革,所以很多考生并不习惯从写文针砭时弊,表达政治诉求这样的方式,忽然调整到三道考题。

第一道是理论题,考基础的工部相关理论和常识。不少考生当场傻眼,隔行如隔山,这第一题就能删选出精通和非精通的考生。

第二道是实践题,列举了一处水利工事图和当地的地形,还有每年的记录,确认水利工事如何投入,如何看,阐述观点。再次大多数考生傻眼,但论述题,还是可以阐明观点。

第三题才是议论题,论述对工部的看法,主要问题,要如何下手改善。

考生:“……”

这和早前的春闱全然不同,但是不带脑子的人都清楚,若有真才实学的人,很容易在这样的考核中脱颖而出。

……

每年春闱都有提前交卷的。

厉害和自恃清高的,会提前很久出考场,但是这场考核,竟然没有一人出考场。

不会的人,满头大汗,绞尽脑汁;会的人做得津津有味,反复核查,想在最后两题多写些出彩的,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一展所长,舍不得尽早交卷。

所以等到时辰,何进来问。

许骄颔首。

何进吩咐翰林院的人鸣钟收卷。

当回山书院的钟声想起时,不少考生才都反应过来,交卷了?

真交卷了?

考官收卷,不交着视为放弃。

考生们纷纷交卷。

这类考试,都有隔间隔开,想要作弊根本没有可能,好多人早前背了许多和工部相关的文章,但除了最后一题近乎用不上。

而且,最可笑的是,如果第一题一窍不通,第二题牛头不对马嘴,第三题却大气磅礴,如行云流水,那才是最贻笑大方的事。

所以这场考试出来,焦灼的焦灼,稀奇的稀奇,紧张的紧张,迷茫的迷茫,有一脸春光一看便是考得好的,也有愁云不展,还有当场开始哭的……

许骄觉得像看到了早前的自己。

一上午的巡考,抽查,到眼下收卷,糊名,一气呵成。

时间本就很紧,又涉及到分类考试,所以不用誉卷。

晌午过后,工部的所有考官便关在回山书院的桃李厅内开始阅卷。

许骄全程监督。

早前的恩科,工部大多只是出人做代表,眼下整个桃李厅内都是工部的人,忽然觉得和早前的阅卷大不相同了。

阅卷时可以讨论,方便达成共识。

遇到优异者可以相互传阅。

每份试卷至少要有两人互阅,觉得优秀者到复阅,复阅之后优异者为优异,其余为良好,未通过互阅者为普通,所有优异和良好留档,待综合试后一道评估。

所以整个桃李厅都能热闹,不像早前阅卷的死气腾腾,不时就能听到拍案惊奇,这个好!这个好!

亦或是,早前不觉得,原来竟能如此简化!

这人直接拿来用都可以!

印象深刻!

桃李厅内,阅卷气氛不觉活跃,而且仿佛整个工部都联动了起来,都在为日后挖掘人才,这种氛围让厅中所有的人都觉得很好。

到申时左右,厅中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许骄也在沈凌处,看沈凌方才感叹的稀缺人才!

桃李厅外连串脚步声想起,厅中才纷纷抬眸,见是天子入内,众人纷纷起身,循礼跪拜。

“起来吧,朕来看看,你们继续。”宋卿源声音温和,明显心情不错。

众人起身,继续各自的而工作。

但毕竟天子在,厅中不似早前讨论火热。

宋卿源早前是听到的,眼下也未多作声。

许骄同沈凌在一处,正在看沈凌手中的试卷。许骄是天子近臣,沈凌又是近来天子身前的红人,天子会踱步至两人跟前,旁人也不觉得奇怪。

“怎么样?”宋卿源至许骄近侧,旁人一听便知晓天子是问许相的。

许骄应道,“有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还在继续看。”

宋卿源颔首。

“陛下过目。”沈凌将手中的一摞递给天子。

宋卿源接过,见理论满分,论述有理有据,最后的发挥题也指出了不少问题,这么挑选初试,是能有对应才干的人会脱颖而出。

见天子看得认真,怕是重视,厅中都不敢怠慢。

“不错。”宋卿源难得如此评价。

宋卿源交还给沈凌。

而后又随意去了任意几个人跟前,旁人也都纷纷递了试卷给宋卿源过目。

水平参差不齐,也有让人啼笑皆非的,譬如,真有理论题一窍不通,实践题说不出所以然,但是最后一题大气磅礴,纸上谈兵的。

宋卿源笑了笑。

宋卿源在,许骄便跟在身后。

总的来说,因为初试划分了八场,所以相对量不算太大,而且工部是第一场,相对专业知识是最算难的,不少人都未选择第一场,所以看得慢些也无妨。

宋卿源一面看,许骄一面道,“互阅之后,会有复阅,优秀和良好会留档,和最后的综合考一道评估。”

“嗯。”宋卿源轻声。

天子亲至,厅中都觉天子重视。

但宋卿源在,还都拘谨着。

宋卿源不会久待,等到宋卿源看了些时候,口中道,“诸卿辛苦了。”

众人才拱手,“分内之事。”

知晓天子要离开了。

“清和,同朕来一趟。”宋卿源唤了声。

“是。”许骄拱手应声。

两人前后出了厅中,不多时,厅中恢复了早前热火朝天的讨论和感叹。

……

回山书院不小,桃李厅用作阅卷厅。

还有供考官歇息之处。

入了屋中,宋卿源将她抵在屋门口亲吻,“朕想你了……”

许骄咬唇,“昨晚才见过……”

不知见过,也折腾到很晚。

如果不是说今日还有恩科第一场,她要很早就来看着,不知还要翻来覆去折腾她多久。

明明是吵架,冷战,到后来吃亏的都是她。

晾他的时间越久,这几日的,总要加倍找回来,一定要她臣服,说软话,哄着他,他心里舒坦了,才不折腾了……

“又想了。”他凝眸看她。柏靳离开后,他心中其实莫名不安,也烦躁,总觉得柏靳来了一遭南顺,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就走,他近来极敏感。

许骄也有她的不安,烦躁和敏感。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恨不得时时将她锢在身边,至少在经过几日你不见我,我也不可以不见你的冷战期,他是吃味许骄的态度。他若不开口,昨日的冷战未必就会结束。他忽然意识到她忙起来的时候,可以一头扎进恩科的事情中,十天半个月过去,也不用一定要见他。

他早前可以几个月就要罢她一次官,两人置气一个月是常有得事。但眼下,几日就可以让他烦躁得无所适从。

“完事儿到明和殿,朕等你。”宋卿源轻声。

许骄:“……事情很多,会很晚。”

“那就早点。”

又是不容置喙,许骄:“……”她实在不想很晚还从回山书院折腾进宫。

“恩科这么大的事,满朝皆知朕重视,你是主考,你不入宫复命,旁人怎么想?”宋卿源提醒。许骄才想起连续几日都不早朝,是应当去明和殿复命。

“和沈凌一道来。”宋卿源嘱咐一声,而后又狠狠亲了亲她修颈处,而后才替她整理好衣领,出了屋中。等静下心来,许骄又想起,她是已经许久没去明和殿了……

整个下午,许骄都在桃李厅内,和工部的人一起。

再晚些,许骄没让沈凌再阅卷了,而是让沈凌初步整理了今日第一场恩科遇到的问题,需要改进之处,还有今日截止目前为止的阅卷结果。

等大致看过,便交待了众人一声,而后同沈凌一道去了明和殿。

黄昏前后,是要入明和殿同天子知会一声,恩科第一日进展。

明日是刑部初试。

刑部初试时,工部还可以继续在桃李厅中阅卷,而后刑部至别处阅卷即可,相互交叉,也不会相互影响。

等入宫中,明和殿外是大监在值守。

“陛下,相爷和沈凌沈大人来了。”大监入内通传。

“嗯。”天子轻嗯一声,没有抬头。

许骄和沈凌入内,许骄大致说起今日整个恩科第一场初试的情况,阅卷情况,也说了明日要改进和调整之处,以及后几日的预估等等。

宋卿源认真听着,又道,“你跟紧些,朕今日看阅卷情况,觉得很好,后面几日其他几处初试不要出岔子。”

许骄和沈凌拱手应是。

“这几日,朕会每日都抽空去回山书院,以示重视,每日恩科的进展,都这个时候来明和殿回朕。”宋卿源嘱咐一声。

许骄和沈凌再次应声。

宋卿源才低头,“清和留下,朕有事同你说。沈凌,方才说的调整之事,你先去做。”

沈凌先退出了明和殿中。

“好了,没人了。”宋卿源温声,“过来。”

许骄上前,他照旧抱她坐怀中,沉声道,“许骄,朕有事要和你谈……”

经过岑夫人和柏靳之事,两人接连的争执也好,冷战也好,他觉得早前的心照不宣和刻意回避已经不适用了,他心中有不安,她也有,庆州回来之后,爱慕升华,他们有亲近也有争吵,过了爱欲和新鲜,面临的问题接踵而至,需要为日后打算。

“阿骄,你和朕不能永远像眼下……我们需要谈一谈。”他不戳破,她会一直苟且。

而眼下,他分明听到她心跳加快,脸色紧张。

他继续道,“朝中已有微词,朕后宫要有人,也要有子嗣,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要提前考量,朕早前说恩科后,那你我二人什么时候谈?现在,还是恩科后?”

他说完,明显觉得她害怕捅破。

“恩科后吧……”她淡淡垂眸,敷衍。

他看她,没有戳穿,“那就恩科后。”

她眉间微舒。

宋卿源尽收眼底,心底莫名不是滋味。

他打横抱起她。

“陛……”许骄改口,“宋卿源,这里是明和殿……”

他没应声,抱起她去了内殿。

她从未来过明和殿内殿。

眼下才见殿内有小榻,案几,屏风,是处暂歇的地方。

许骄咬唇,他一向不会在明和殿乱来,也不会胡闹,但眼下,入了内殿抱着她在殿中亲吻,她有些躲不开,好容易寻到时机第二次开口,“宋卿源,这里是明和殿……”

话音未落,身上的衣裳已经宽了一般,他俯身,她以为他要将她放在小榻上,却忽得背后一阵冰凉,许骄微微颤了颤,知晓被他按在案几上。

周遭册子掉落的声音和衣裳的摩挲声参杂在一处,许骄听到身上的衣裳被撕落在地,指尖忍不住攥紧他,轻轻颤了又颤,很快,意识与呼吸声混在一处,模糊不清,只有耳边他低沉而带了占有的声音唤着“阿骄”。

明和殿也好,龙案上也好,都陌生而禁忌的,双重的紧张和刺激下,许骄指尖攥紧他的后背,双臂,繁花坠落处,她吻上他双唇……

宋卿源连她衣裳都撕了,她哪里都去不了。

他想让她在明和殿留到什么时候,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旁人也只会以为君臣之间的秉烛夜谈,尤其还有恩科这样的幌子。

衣裳撕破了,她不能一直这么靠在他怀里,他伸手取了一侧龙袍给她盖上,许骄诧异看他。

刚事后,他声音沙哑,见她眼中诧异,他开口,“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许骄哑然,没有接话。

龙袍宽大,她拢在里面,修颈和锁骨上都是方才的痕迹,她伸手牵了衣裳裹住,但衣裳里都带了他身上的白玉兰和龙涎香味道。

她忽然意识到,恩科结束前,她日日都要来明和殿。

她刚才看了他的眼睛,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方才分明喜欢在案几上,她不知道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踞了多久,许是她来明和殿的第一日,又许是他自己都说不清。

他是想告诉她,在明和殿,她也是他的。

前朝,前殿都一样。

他喜欢看她裹在他的龙袍里,他没准备让她走。

他在小榻上看起奏折,让她躺他怀里,也开口道,“找到岑夫人了。”

许骄愣住。

他低声道,“别担心,朕让人跟着了,不会有旁的事。”

许骄看他。

他没看她,目光只是落在奏折上,平静道,“你娘让朕心中不安稳,很早之前就是,她不喜欢朕,但你孝顺,朕不说重话,她不死心,有一日她会让你生旁的念头。”

“……”许骄撑手起身,“她是我娘,她是为了我……”

宋卿源看她,“你以为换了旁人,朕会怎么样?”

许骄喉间轻咽。

宋卿源低声,“许骄,不是你才没有安全感,朕也会没有……”

许骄想开口,大监的声音在殿外想起,“陛下,鸿胪寺卿邵大人来了。”

老师?

许骄忽得紧张。

“紧张什么,在这里别出声。”宋卿源吻上她侧颊,起身去了外殿。

内殿里,只剩了许骄自己一处。

她早前从未来过内殿,也是头一回,在内殿听他和朝臣说话,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与她无关,但她还能清楚听见。她身上只有他的龙袍,只有在小榻上坐着,这里分明只是他暂歇的地方,没想到他任性乱来,她只能穿着她的衣裳,哪里都去不了。

许久之后,等他见了老师回来,她还坐在小榻上,身上是靛青色的龙袍,青丝墨发堆在香肩处,说不尽的明艳妩媚……

不是他,旁人也会娇宠她入骨。

宋卿源淡声道,“让大监取衣服去了,先等等。”

“嗯。”许骄轻声。

他看了她眼,还是觉得她穿着他龙袍的模样,让他舒坦,他伸手将她带到怀中,许骄有些怕他还来,但只是揽着他看奏折,嘴角是淡淡笑意。

只是大监这一趟去的实在有些久,许骄有些坐不住,也会碎碎念道,“怎么还不来?”

鹿鸣巷又不远,又不是陋室。

宋卿源看她,她支吾道,“我想回去了……”

宋卿源逗她,“朕不想你走。”

许骄果真坐直了,理直气壮道,“所以你根本没有让大监去取衣服是不是?”

宋卿源看她。

她有些恼!

宋卿源放下折子,认真看她,“许骄,你告诉朕,你到底在怕什么?”

许骄愣住。

恰好,外殿中大监的声音传来,“陛下,东西取来了。”

许骄又怔住,才知晓方才宋卿源是逗她的,但她下意识就觉得宋卿源是骗她的,许骄脸红。

宋卿源沉着脸,“朕在你心中从来就不是好人……”

许骄:“……”

在屏风后换完衣裳,许骄重新穿回了深紫色的朝服,和早前穿着龙袍的明艳妩媚模样,判若两人。

“我回去了……”许骄轻声。

“嗯。”他从刚才起脸色就不怎么好。

许骄出了内殿,宋卿源脸色刚滞了滞,她又窜回了内殿,在他脸颊上亲了口,然后一溜烟跑出了明和殿。

宋卿源笑了笑,眸间都是温和润泽。

回到鹿鸣巷,许骄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都是宋卿源今日的话。

—— 阿骄,你和朕不能永远像眼下……我们需要谈一谈。

—— 朝中已有微词,朕后宫要有人,也要有子嗣,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要提前考量。

—— 许骄,你告诉朕,你到底在怕什么?

许骄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怕他……

怕她的抱抱龙,有一日会真的变成一条真的龙……

许骄目光黯然。

……

不知过了多久,许骄才入寐。

只是睡着后不久,就恍惚做起了噩梦,其实也不是噩梦,就是梦到很早之前还在东宫的时候。

她那时在宋卿源寝殿熬书,有一次宋卿源很晚回来,应当以为她已经走了,因为书房的灯已经熄了,但她其实是在他寝殿的书房内睡着了。

后来半梦半醒,仿佛听到说话声。

许骄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醒了,但等听到寝殿案几前的声音,许骄又吓醒了。

是天家和宋卿源的说话声。

许骄不敢吱声。

也猜到宋卿源肯定没留意她在这里。

听模样,天家已经和宋卿源在这里说了许久的话,而且屏退了殿中,一个人都没有。

她如果此时冒出动静,恐怕会成偷听天家父子说话,不说留在东宫,恐怕性命堪忧,许骄咬唇,重新趴回原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和动静来。

寝殿中很静,除了灯盏的滋滋声,便只有天家和东宫的说话声。

天家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似古井无波,又多了不可猜测,“知晓朕为什么不让你在东宫放侍妾,也不让你立太子妃?”

宋卿源平日的老成持重,在天家面前,也都是少年气,“儿臣明白,父皇想让儿臣多放心思在朝事上。”

天家声音依旧没有多少波澜,平静道,“男女之事是小事,你宠幸几个宫娥都无妨,朕是想同你说,年少时候的情谊珍贵,也容易让人念念不忘,铭记很久,同样的,也容易让人铤而走险。你是东宫储君,日后要登基为帝,对自己的人生要有掌控。”

许骄听着,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宋卿源应声,“父皇的教诲,儿臣一定谨记。”

天家又道,“朕不担心你以后,担心你眼下年少,喜欢就写在脸上,人人都能看见。你何时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让朝臣猜测你的威严,你才是一个君王。”

“旁的都好藏,爱慕心思不好藏,偏偏是你最应当藏的。年少时候的喜欢简单,越到后面越难,参杂的利益越多,反而越想找回年少时候最简单的,也是最想要的,这会左右和动摇你很多判断。”天家看他,“后宫不能专宠,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有,但越是喜欢的,越不能让她显眼,她可以做你笼中金丝雀里的一只,你可以宠爱,可以让她诞下子嗣,但你有你的江山社稷,朕说的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宋卿源应声。

天家颔首,“卿源,父皇是过来人,无论你当初多喜欢一个人,但等你真正到这个位置,就会知晓,喜欢是微不足道的事,等你真正登基,掌控南顺,你就知晓你每日要面对的纷繁复杂的事情,你自己会明白父皇同你说的。”

“儿臣记住了。”

“朕方才说了,不担心你将来,担心你眼下。”

“儿臣没有心悦之人。”

天家点头,“记住了,卿源,无论是在眼下东宫,还是日后宫中,君王的心要比旁人狠,也要比旁人淡,江山来之不易,觊觎的,大有人在。男女之事尽欢即可,不可多放心思。”

“儿臣谨记。”

天家的语气似乎温和下来,“后宫不过寸土之地,长翅膀也飞不出来的地方,你要哄谁,是轻而易举的事,将心思放在前朝。”

宋卿源应声,“儿臣明白,逢场作戏,不必认真,后宫也不会专宠。”

天家颔首。

稍后,待得天家离开,许骄也不敢吱声。

宋卿源去送天家,许骄才想起身溜走,但很快听到殿门开关的声音,宋卿源折回,许骄只能回到原处装睡。

宋卿源回寝榻的时候,整个人僵住。

“你怎么在这儿?”宋卿源说完便想起他让她在这看书,早前是灯灭了,他也忘了。

好似想起刚才天家的话,宋卿源警觉,“听到什么了?”

许骄假装迷糊,“嗯?”

宋卿源见她模样不似有假。

许骄如往常,“那我回去了。”

宋卿源叫住她,“你疯了是不是?”

宋卿源看了看殿外,低声道,“再隔一个时辰再走。”

她继续装作迷糊。

宋卿源没再看她。

许骄却在偷偷看他,心中想,宋卿源日后会不会变成天家口中那样的人……

她仿佛头一遭离帝王心境这么近。

也有些莫名害怕。

……

时隔多年,许骄都还记得宋卿源的话。

—— 逢场作戏,不必认真,后宫也不会专宠。

而宋卿源也在慢慢变成天家口中那样,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让朝臣猜测威严的君王……

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是今日在明和殿,她才会又想起。

—— 后宫不过寸土之地,长翅膀也飞不出来的地方,你要哄谁,是轻而易举的事,将心思放在前朝。

她不想留在那个长翅膀也飞不出来的地方……

所以她才会拼命去做另一个许骄,一个能站在他身侧的许骄。

梦醒后,许骄再无睡意。

傻子才会和帝王谈恋爱……

她不傻。

她早前只是偷偷喜欢。

但在庆州的时候,她还是狗了,忽然想,她喜欢,她就想要……

等她要不起,就不要了。

她快要不起了……

要不起也好。

许骄伸手头盖在被子里。

翌日,是恩科第二轮初试。

第二轮初试是刑部。

刑部的初试有了昨日的参考后,要好猜了许多。刑部律令常识,实践应用,还有论证。

对律令清楚熟悉的,很容易就能作答,对律令不清楚的,无从下手,但也不好提前出来,怕影响综合考的印象。

所以这一轮也没有考生提前交卷。

一上午的巡考,抽查,到眼下收卷,糊名,再次一气呵成。

昨日工部还在桃李厅阅卷,今日刑部集中在荣华堂阅卷。

许骄大部分时间在荣华堂中和刑部的一道,看看这一轮考生的资质和答题状态,也会抽空去桃李厅看看工部这边的阅卷收尾。

申时左右,宋卿源照旧来了回山书院,是直接去了荣华堂,看刑部阅卷进展。

彼时许骄正在桃李厅中,宋卿源没有让人唤她,只在荣华堂呆了稍许,就起驾回宫。

刑部诸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陛下真的亲自来过问,是极其重视恩科之事,才会接连两日都来回山书院,谁都不敢马虎。

……

一连八日,八场初试。

阅卷也紧锣密鼓,没有休沐。

许骄一连去了明和殿八日,觉得日后都不想去明和殿了,所幸到休沐那日大理寺也完成了判卷。

第一轮的初步名册有了,等到第二轮的综合试结束,就可以根据两轮得成绩做综合评断,只是不再设三甲。

朝中陆续开始有人打听初试的成绩。

但听闻这次相爷管得严,若是有走露风声,甚至是影响到结果的,会被严苛问责。相爷眼皮子底下,这一届恩科,没有人敢作弊,也没人敢走后门。

第二轮综合考有各半时辰,考生可以中途暂离,但大部分考生都不会离开。

综合卷的阅卷就不似六部两寺这般活跃。

有翰林院的人手,再加上各处抽掉的人手,因为要在四天内全部阅卷完毕,还要结合初试的名次,最后定下录取,时间非常紧。

许骄和沈凌,还有翰林院的所有其他人,一连几日都歇在回山书院,近乎哪里都没去过。

发榜前一日,初步的名册拟定了下来。

宋卿源也至回山书院,连同各部一道过目,确认了这批录用的四十六人。

其中二十三人是同时通过了初试和综合试的的。

十三人是在初试中表现优秀,但是综合试并不显眼,但是有潜力的。

还有十人是初试中落败,但是综合试发挥的水准很高的。

这样综合考虑后,确定下来了四十六人名单。

发榜当日,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好些学子原本都以为名落,却因为有其中一项考试优异而在榜的时候,潸然泪下。

发榜之后,许骄在鹿鸣巷睡了一整日。

发榜前许骄近乎两天没怎么合眼,何种平衡比较,还有四十六人之外,还有二十人是补录的,也就是可能非正式编制,但是可以留观。

剩下便是各部的抢人大战!

春调之后,剔除了一大堆人,各部都缺人,有好的苗子就想往自己这里拽。

尤其是参加了两轮初试,但是两轮初试都很好,且最后一轮综合试优秀的,抢人大战里各部除了口角之争,也近乎打起来。

这种时候,许骄除了要挑翰林院的人,也要综合平衡,因为还有二十人是补录的,人手是应当够的,要看怎么用。

……

明和殿内,宋卿源也在自己看着名册。

每年的春闱和恩科,他都会自己挑人,早前发榜的四十六和补录的二十人,他在设宴上都见过,他们的试卷,他也都看过,评价也看过。

他有自己的判断,也会挑选有潜力的人。

往常这个环节都是宋卿源自己拿主意,这次,将许骄也叫来,“你呢,看好谁?”

许骄意外。

他从前不会问她的,这是第一次。

宋卿源是觉得,早前他也不怎么看好齐长平,但许骄的坚持提醒了他一件事,他也容易看偏颇,许骄也有她的眼光锐利。

“我喜欢这个庞也至。”许骄拿起名册。

“理由?”他问。

“人长得好看……”颜狗脱口而出,然后宋卿源看她,呸呸呸,“口误,字写得好看,而且他在工部和户部的初试都很好,综合考量也好,日后放在工部和户部都可,而且人很稳重,可堪重任。”

宋卿源仔细回忆起这个人。

“还有吗?”宋卿源又问。

许骄继续说,不知不觉之间,时间过去很快。

……

宋卿源看重的人有单独安排,剩下的人则重新进行抢人大战。

宋卿源是不用看这些场面。

许骄一连看了好几日,忽然觉得六部两寺中很有些人才,比看考卷还要精彩。

到六月中旬,调任确认的前两日,许骄还在政事堂看抢人大战,大监慌慌张张来了政事堂,“相爷!”

大监跟在宋卿源身边久矣,不会这么着急。

许骄起身,“怎么了,大监?”

大监应是下了马车也一路跑来的政事堂,有些喘,“相爷,您快随老奴去趟郭府。”

郭石弘已经被撤职,早前的尚书府就是郭府。

老夫人在郭府。

“老夫人怎么了?”许骄紧张。

大监道,“前两日不怎么好,今日晨间忽然精神很好,坐起来让人伺候更衣,说要去苑中走走,还说要建陛下,陛下已经去了,老夫人想见相爷,陛下让相爷去一趟。”

大监没将“回光返照”几个字说出来。

但如果太医都去了,宋卿源也去了,恐怕是……

许骄将政事堂的事交待了一日,跟着大监一道上了马车往郭府去。

许骄许久没见老夫人了,眼下,脑海里都是老夫人早前的话。

—— 阿骄是个好孩子,每次来都哄着外祖母开心,外祖母很喜欢她。你别总是欺负她,她哪敢同你置气啊,是你同她置气还差不多……你要对她多温和些,不然,会吓到人家姑娘的……

—— 这些年,外祖母都看着呢,阿骄一直同你一处,从东宫到朝中,一直任劳任怨,你怎么同人家置气,你叫一声,人家哪次没回来?别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阿骄是个好姑娘,不同你计较。

—— 阿孝离京了,我这里平素又有些冷清,你要是有空,多来我这里说说话。陛下不容易,你也有空多陪他说说话。

许骄眸间氤氲。

等下了马车,直奔老夫人苑中,见宋卿源正扶着老夫人一道在苑中散步,许骄很少时候见过眼眶微红的宋卿源。

宋卿源看着她,沉声道,“怎么才来,外祖母念你好久了。”

许骄目光看他,他移开目光,不想她看到。

许骄上前,老夫人朝宋卿源道,“阿孝,你先去一趟,我同阿骄说说话。”

宋卿源看了老夫人一眼,又看了许骄一眼。

许骄朝他颔首,他才暂离。

老夫人握住许骄的手,温和笑道,“阿骄,替我好好照顾阿孝,他喜欢你,就是总不好意思开口,还好颜面,但其实,在我这里,十句里九句都是你……”

“他这个性子,就喜欢诸事藏在心里,外祖母不在了,身边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阿骄,你能替外祖母好好照顾他吗?”

许骄眼眶微红,老夫人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了,在托付。

“阿骄?”老夫人眼中期许。

许骄轻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扬眉吐气了!!!我写了万字更!!!

我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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