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山贼的聚义厅如今被厉正廷当做了中军大帐。
进了大厅，厉正廷屏退了左右，请秦三坐到红胡子的熊皮大椅上，秦三婉拒道：“伯恺是一营主官，眼下身在中军大帐之内，我一介布衣坐了上座有失体统。”
厉正廷无奈，亲自把大椅从台子上拿下来，和秦三东西相对坐了下来。楚河坐在秦三下手，书儿则站在秦三身后。
“这位是？”厉正廷以为书儿是秦三的子侄。
“一会儿再说她的事儿。我先让你见个人。”秦三说着，指着楚之龙道：“伯恺，你看这是谁？”
楚云飞方才就已经听到了他们在草庐外面的对话，心中欢喜，见秦三指向他，便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厉正廷厉伯恺。现在你来猜猜我是哪个？”
“失礼了。”厉正廷举起烛台，仔细的分辨着楚之龙的面貌，忽然灵机一现，道：“你可是那个姓楚的亲卫？”
“好记性。”楚之龙大喜，道：“我正是老统领的亲卫，楚之龙字云飞的。”
“云飞。”厉正廷一把握住了楚之龙的双手，使劲儿的摇晃了两下：“你这么些年都去哪儿了？我记得老统领出事前两年你就不见了。当时大家还以为你解职还乡了呢！”
当年朝局诡异，武大统领未雨绸缪，秘密送出了三个暗桩的事儿，只有几个亲信知道。是以厉正廷并不知情。不过楚之龙为人圆滑和善，身为大统领的亲卫，和下面的普通营兵都能称兄道弟，下面有事求见大统领时，他也都是热心对待，人缘极好。所以尽管他“失踪”了十余年，厉正廷还是记得他。
楚河和楚山一样，当年只是杂兵，跟着楚之龙出来后又都改了名字，厉正廷并不认识他，只得重新引见介绍了一番。
几个人都寒暄过后，秦三才指着书儿对厉正廷道：“这是故人的孩子，现在跟着我姓秦，伯恺就叫她书尔吧！”
书儿闻言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秦三是意思。听起来官兵的主将就是秦三昔日的部下，那么他已经不需要把书儿的身份说出去以取信于人了。她深感秦三的体贴，不知为何，却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她心里是想着爹爹的，只是每每想到娘亲的惨死，便觉得有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们面前。如果她是为了救大家，才不得不去见他……
“书儿，来见见你厉伯伯。”秦三见她发怔，便出声叫她。
书儿依言出来见了礼。
厉正廷听到叫自己“伯伯”，还随了秦三的姓，已经明白秦三是把书儿当做子侄看待重视的。看着眼前这个如新竹一般英气挺拔的少年，也不免心生好感。略一思忖，便从腰间解下了一把匕首，递给书儿道：“匆忙之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书尔贤侄。这柄匕首是我在上坝的时候，从奴酋那里缴获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器，不过胜在别致锋利，贤侄拿去玩儿吧。”
书儿道了谢，双手接过，便退回道秦三身后。她看了一眼手中匕首，只看匕首的形状，应是弯身单刃，和秦三给他那把匕首是一样的；不同的是，秦三的匕首是朴拙，牛皮鞘，刀柄的顶端是一只小巧马头。而手中的这柄十分的华丽，鞘上镶嵌着红、绿、青色各色宝石，刀柄的顶端是一颗打磨得如同珍珠一般浑圆的红宝石。
想到她把秦三匕首留给了那个人，不知为何，那惊鸿一瞥的场面忽然互相又出现在了眼前，让她蓦然热血上冲，太阳穴“砰砰”直跳，吓得她赶紧暗自运息，真气流转，去浊反清，心若焚炉，任它千万杂念，入炉皆灰飞烟灭。
“李恪。”书儿暗道：“他说‘日后如有再见之日，李恪定将以死相报。’应该不会再有相遇之日了，我和他连彼此的脸都没有看到过，应该算是没有‘见’过的。既然没有见过，又何谈‘再’见呢？”
秦三正在回应厉正廷给他的一连串的问题，忽然到了身后书儿的气息有些异常，不动声色的微微回身，表示关注。
书儿有些心虚的小声道：“我没事。”把腰间皮带上那只空空的皮鞘取下，默默地插进了刚刚得到的见面礼。
秦三对厉正廷讲了他十年了流落在外，如何同徐谨一家结缘，所以此处才会冒用徐翰林的名头脱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厉正廷如实说道：“我们来这儿寻找的男童臻儿，大名徐致臻，正是徐翰林走失的小儿子。”
“哦，原来如此！”厉正廷吃了一惊，正待要问，却听秦三又道：“徐翰林自己怕是还不知道臻儿被山贼掠到了这里呢。”
“我说呢。”厉正廷奇道：“属下进山之前，是见过徐翰林的。还是他力主要夜袭的，难怪他对此只字未提，看了他还不知道呢。只是徐翰林的小儿子是怎么走失的？难道是被拐子拐走的，后来又被山贼掠进了聚英寨？”
书儿听闻他见过自己爹爹，心中又乱了起来。无论她如何坚强，可是听到爹爹的消息越来越多，离她也越来越近，心情也更加的复杂难解。她若是质问徐谨停妻再娶逼死娘亲便是对爹爹忤逆无礼；可她更做不到同他们父慈女孝共享天伦，那是对娘亲的背叛和不孝。
书儿愈发的痛苦，觉得心都被撕裂了一般。
她的心情变化瞒不过秦三。秦三心中暗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要换了个话题，问厉正廷道：“这是说来话长。还是请伯恺说说，那夜我们为奸阉带兵围住，你是如何脱险的呢？又是如何到了东山巡抚的手下，做了标兵营的主官？”
厉正廷心知这大概就是徐翰林家所谓的‘秘密’了吧。想必是什么不可言只事，左右于他无关。便道：“那夜秦头和属下，还有家人们分几路突围。除了刘永的手下实在是心狠手辣，黑蛟卫和京营的大多是出工不出力，咱们的人大多数逃了出去。事后问责的时候，那些人也都说黑夜之中，分辨不清都是哪个，所以除了当场遇难的老管家他们，其余的人都无大碍。只不过后来，凡是他们认为是老统领和您的亲信之人，都被打发出了京城，或是去九边，或是去北疆戈壁，还有去交趾的呢。属下先是去了边军，有幸在文毅公麾下效力，直至他老人家遇难。后来刘永也被诛了，属下便托请兵部的熟人，调职到了东山。”
秦三听得频频点头，往事种种随着厉正廷的叙述，一幕幕的在眼前掠过。待到厉正廷一直说到了东山，他方开口问道：“跟咱们昔日的弟兄们，你还有联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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