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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文学 > 王香芸姜一聪 > 忏悔之路
 
姜一聪只带上了私人司机。两个人驾着私家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奔波,回到了他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到了姜薛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了。

现在的姜薛寨跟他走之前相比,变化很大。村子后面的公路加宽了好多,路质呢,由原来沥青路变成了水泥路。以前,站在公路边上就能看见自己家的房屋;现在呢,自家的房屋已经被这随处可见的高高的水泥楼房给淹没了。下了车之后的他,左看看,右望望,突然就生出一种找不到家的感觉。后来凭借着他记忆中的线索,再加上司机多次下车盘问路边早起的人。最后,终于在一个旮旯里找到了自己的家。此时,他家里边的房屋已经全部倒塌了,剩下的只是断壁残垣。院内是荒草从生,一片狼藉。姜一聪的一只脚刚踏进去,一只受了惊吓的癞蛤蟆,仓皇的跳起来,跑掉了。一阵秋风吹过,嗅到的是浓浓的枯枝败叶的腐烂气息。这就是我的根啊,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啊。姜一聪心里一阵感慨,原来自己早已经没有家了。

旁边路过几个早起去学校的少年,一边自顾自个儿的走着,一边狐疑望着他们。随后互相问到:“这都是从哪来的人啊?来这儿弄啥里?”。姜一聪此时想到了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姜一聪一时倍觉伤怀。他感慨这时光流逝,世事沧桑,原来只在这弹指间。

随后,姜一聪找到了“姜大头”的家。发现他们家的房门紧锁,房门上用的那把锁是锈迹斑斑。门框上结了好多蜘蛛网,很多已经被秋风吹破了,支离破碎的,半悬在了布满虫洞的木门上。“我看这里早就没有人住了。”司机在一旁说。“你到旁边的人家问问这家人去哪里了。”姜一聪满腹愁绪的低声说到。过一会儿,司机过来说这家人十年前就搬到县城里住了。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姜一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东边晨曦初露,村里大路边的杨树上,有一两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姜一聪和他的司机来到了当年埋葬父亲的地方。一看,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建了个旋木厂。姜一聪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了出来,他取下了墨镜,无限悲怆在心头。多年不孝,一朝回乡,竟然再也寻不到父亲的坟头,连个寄托哀思的地方都没有了。

姜一聪本来以为,找到香芸家,肯定要费一番功夫。结果没想到,去万官营的线路一直都没有变,有一点变的就是,原来的土泥路进化成了水泥路。姜一聪按照自己的记忆,很快找到了香芸家的位置。这个位置上原来的砖泥瓦房子,变成了三层的小洋楼,外面还贴着光洁的土红色的瓷砖。司机把车停在大门口的时候,秀莲家刚养了两个月的小狗在院内便“汪汪汪”的叫了起来。秀莲刚做好早饭,听见狗叫,就出来大声吼了一句:“过路人,又不是贼,你瞎叫个啥!”仔细一听,外面有人在敲门。她一边问着谁呀,一边拉开了大门。

“你们找谁啊?是不是敲错门儿了啊?”秀莲一看门外面站两个戴着墨镜的,神情比较严肃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时,吓了一大跳。姜一聪赶紧摘下墨镜,很有礼貌的说:“请问,这里是不是王金芸家?”秀莲仔细的打量着开口说话的这个人。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姜一聪的相貌还是没有发生多少变化。虽然秀莲只见过姜一聪两三次的面,但是她已经把这个人的外貌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认出是姜一聪之后,秀莲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她白了他一眼,很不客气的说:“你现在还来做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你看你,咋就不会说些好听的话呢,但凡进门都是客。”金芸听见秀莲在院里凶巴巴的说话,赶紧从里屋走了出来说。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半天后,搔了搔头说:“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啊!”“大哥,我是……”姜一聪刚想解释,突然回头对司机说:“小赵,你去把车上的礼物拿过来。”

“大哥,我是姜薛寨的……”姜一聪还没有说完,秀莲就替他说:“他就是香芸以前的那个,那个……”其实一说到姜薛寨,金芸就清楚了。当年,金芸只见过姜一聪一两次面,男人向来心思又不细腻,所以自然就认不出来。金芸心里面虽然不舒服,面子上还是微笑着说:“进屋,进屋。”

金芸一边招呼着姜一聪,一边同秀莲说:“莲啊,你到厨房多弄几个菜。”秀莲听了,极不情愿的去厨房了。金芸也是,这都啥人啊!没良心的东西,打他都还嫌轻,竟然要他进屋,还要我多给他做几个菜。秀莲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想着,我就随便凑两样,他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看着小赵提了好几大袋子的东西进来了,金芸赶紧站起身来接住,并连忙说到:“坐下喝茶,坐下喝茶。”“小赵啊,你到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姜一聪用手指了指厨房的位置。金芸赶紧说:“不用帮,不用帮,你们坐下来休息休息就是了。”小赵意会领导的意思,看来我家领导是有一些私密话儿要说,自己站在这儿当电灯泡肯定不好。于是便笑着对金芸说:“没事,没事,大哥,我就喜欢找点事做做。”

小赵跑进厨房笑着对秀莲说:“嫂子,你看,需不需要我帮忙?”秀莲头也没抬,冷冰冰的说:“别乱叫哦,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嫂子的。农村人这厨房地方小,还是请你到外面歇着吧。”小赵还真是纳闷了,我家领导跟他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即便是有,我可是无辜的啊,怎么连我都一起恨上了呢。小赵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灰头土脸的,踱到大门外面去了。

金芸本来话就少,更何况还弄不清楚对方来意,所以除了说喝茶,还是说喝茶。姜一聪沉默了半天说:“大哥,我今天是来给你们一家人道歉的,我为辜负香芸的心,还有爹妈的那份情来道歉的。”金芸垂下眼睛,老半天才说:“香芸现在在北京,我妈二十多年前就没了,爹前两年也去世了。”接着又叹了口气,红着眼睛说:“说到道歉,我觉得你来的有点晚了,你要早来,或许我妈当年也不会自杀了。”“妈,她是自杀的?”姜一聪这时才知道,因为自己当年的决定,竟然还害了一条人命。“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我妈的生性要强,爱面子,一时想不开,就……”

金芸说不下去了,就朝厨房里喊了一声:“莲啊,菜都好了吧?”“好了,好了。”秀莲不耐烦的答道,随后依次把菜端了上来。“小赵,进屋吃饭了!”金芸朝外面叫了一声。

秀莲养了一条狗,又养了三只鸭,所以一般三餐做的汤饭也就多了些。如果换作别的客人来了,秀莲今天早上,还可能会重新起锅,做成别的汤饭。可是姜一聪不是别的客人,他是仇人。所以本来多做给狗和鸭子的玉米糊,现在便成姜一聪和他的司机的口中食了。金芸拿出了两瓶好酒,姜一聪和司机都说不喝酒,金芸也就没有勉强,自己打开一瓶,自斟自饮起来。

姜一聪吃着青葱炒豆芽,小葱拌豆腐,凉拌莴笋和辣椒炒蛋;喝着久违的玉米糊。心里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一会儿想起自己的父母,一会儿想起了一献;一会儿想起自己掰苞谷,一会儿想起自己打黄豆;一会儿想起香芸,一会儿又想起“姜大头”。想着,想着,就流泪了。小赵很纳闷的看着他,是不是我家领导嫌这家人太轻薄自己了?

开了这么多个小时的车,中间就吃了两顿饭,小赵确实有点饿了。之前老是说食堂的饭菜没有味道,今天吃了秀莲做的菜,真是有滋有味。玉米糊喝起来,也是特别的香,还香得特别的地道。馒头他也不吃了,连喝了两大碗的玉米糊。后来觉得还是不太尽兴,又把秀莲留给她自己的那一碗也给报销了。

饭后,金芸陪着姜一聪来到了父母的坟前。姜一聪放好了祭品,燃着了纸钱,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爹,妈,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们,我对不起你们。之前,是我没脸见你们;现在,自己也为人父母了,才知道我当初所做的一切,给你们带来多么大的伤害。我知道,我现在的道歉,对你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我承认我自私,我很自私,我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在伤害你们的同时,我也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着,折磨了二十多年,今天我来看看你们,想得到你们的宽恕。”姜一聪说完便失声痛哭起来,哭着磕着头,哭着磕着头。

金芸的眼睛湿润了,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用力的把姜一聪拉了起来。“谁没有年轻过呢?又有谁敢说自己没犯过一点儿错呢?你现在有了这知错悔悟的心,我相信,我爹妈一定会原谅你的。”听了金芸的话,姜一聪紧紧的抱住了金芸,哭着叫了一声:“大哥……”

晚上,秀莲就给香芸打了电话,告诉了姜一聪回来拜祭父母,并真心忏悔的事儿。香芸听了以后,想起了爹妈,便伤心的哭起来。她抽泣着说:“早知今日,他又何必当初呢?”晓阳安慰她说:“人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都不是圣人,都不知道自己将走的哪一步正确,哪一步错误。”随后晓阳话锋一转:“那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你觉得是错还是对呢?”“都没有过日子呢,我咋知道错与对呢?”香芸立即明白了晓阳的意思。“不过,知道会给别人带来伤害的那一步,就应该是错误的。”晓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现在觉得是嫁对了,还是错了呢?”晓阳搂着香芸笑着问。“那还用问,秃子头上的蝨子……明摆着的嘛。”香芸推开了他。“明摆着啥?明摆着啥?”晓阳又搂住了香芸。香芸用头顶了晓阳的下巴一下说:“想知道的很,是吧,我偏不告诉你。”

这儿子不在家了,两口子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打起情骂起俏来。又有谁能否认,这不是婚姻保鲜的一个诀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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