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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文学 > 箜篌所悲竟不还 > 第一百零八章:暗潮(十)
 
  太后拉着我的手上使了十足的力气,我若不用力便难以挣开。但我顾忌着她年事已高,怕自己若是用力拿捏不好分寸,可能会伤了她,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为难起来。

  “你就不想知道当年你母亲那个随身侍女,唤作燕儿的,到底结局如何?”太后抓住了我为难的时候,率先开口问道。

  “燕儿?”我喃喃地念叨着。刚到郑娘娘宫中那一年,我时常做噩梦,梦中大多时候是母妃,偶尔是燕儿,被人从我身边生生地拉开,任我如何哭喊都留不住。

  后来我渐渐地长大,这样的噩梦便少些了。梦中母妃与燕儿的面容渐渐地模糊起来,直到彻底地变成了两团虚影。

  “她行刺父皇,自然是被处死了。”我低了头,自言自语道。小时候我虽知道她做了什么,却不愿相信她被处死了,只能自欺欺人地想着既然不见尸身,也许父皇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放过了她也不一定。可后来亲眼看着父皇这些年是如何行事的,我也就明白了,在他的手中,谁的情面也比不上帝王的威严。

  “傻孩子,你当真以为那个混蛋会这么轻易地让她死去吗?”太后放开了我的手,玩味地笑了笑,随后冲我勾了勾手指,说道:“祖母带你去见她,好吗?”

  “燕儿还活着?”我不敢相信,可太后的言辞中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得知这个消息,我本该高兴的,可看太后的神情,再想到她刚才的话,一股寒意就涌了上来。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自然知道死虽然可怕,可在这世间,还有许多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安宁,你先带同儿回去吧。我过一会儿就去找你们。”我虽不愿去想燕儿可能的遭遇,但既然她还活着,我就必须见她一面。但安宁和同儿,自然是不能同去的。

  安宁虽然不解,但对我的话向来是毫不怀疑,于是便牵了同儿要走。太后却又开了口:“安宁丫头,就不想知道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此话一出,安宁的脚步便立刻停下了,整个人愣在原地,喃喃地说道:“母妃不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吗?”

  “难产是不假,可她并不是因此而死。”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尾音微微地上扬,仿佛掩饰不住心中恶作剧的快感。

  “安宁,别听她瞎说,快带同儿回去,他出来了这大半日,又受了好些惊吓,得赶紧回去让太医看看。”我心里着急,催安宁回去。

  安宁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就牵着同儿出去了。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太后,想问问她为何要告诉安宁如此残忍的真相。

  “你以为不让她知道是为她好吗?傻傻地做逼死自己亲生母亲的父亲的爱女,她亲娘知道了,就不会怨恨她吗?”太后看出了我的想法,轻蔑地笑着说道。

  “魏娘娘临去前,给她娶了安宁这个名字,把她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她,自然是希望她能一生平安喜乐,远离这些事情。”我反驳着太后,可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虽然我依然认为瞒着安宁魏娘娘的死因是对的,可这样看来,她如今的安稳和幸福,终究是建立在欺瞒之上的。

  “你还年轻,自然想不明白。也罢,我先带你去看看那燕儿吧。”太后看着我,轻叹一声,便带着我来到了一间屋子。

  这屋子里极暗,一推门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霉味,窗户都用厚厚的木板封了起来,只有在门打开的时候,才有一点微弱的亮光。

  这里怎么看,也不想是个住人的地方。我心中疑惑,待到眼睛渐渐地适应了眼前的昏暗时,便四下打量了一圈。这房间的正中,摆着一个硕大的木桶,此外便没有任何摆设了,一点也看不出有人的痕迹。

  我回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太后,她用下巴指了指那木桶的方向,脸上的神情不似刚才,竟有些不忍。

  我心中一颤,慢慢地走到了木桶前面。伸头往里一看,骇得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原来那木桶之中,装着一个人。

  “好孩子,不怕,这种禽兽一般的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害怕。”太后走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就往那木桶前走去。

  我虽不愿再细看,可一想到那桶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燕儿,便忍着难受,再一次走到了木桶前面。

  桶里的是个女人,全身赤裸,头发被剃了个精光,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除去还有微弱的呼吸,几乎与死人无二。

  我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那人身上,试着唤了声:“燕儿”。

  那人毫无反应,连我把外袍披在她身上,也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感觉一般。

  我感到奇怪,便伸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人,依旧是毫无反应。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她这样已经许多年了。”太后叹了口气,怜悯地看了那人一眼,随后讲起了燕儿这些年的遭遇:

  “当年她行刺那个混蛋,本该是死罪,可那个混蛋念着她是你母亲最信任的人,是为了你母亲报仇,他自己又愧对你母亲,所以把她关进了我的太阴宫。说来好笑,你母亲大概是他此生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可即使如此,他在有机会灭掉她的母国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犹豫。他把这丫头关进来以后,偶尔还会来看她,大概是想从她身上,找找与你母亲有关的记忆吧。可这丫头偏偏是个烈性子,即使赤手空拳,也要拼着袭击他。一来二去,他就恼了,让人挑断了她的手筋和脚筋。就算是这样,这丫头仍然对他大骂不止,他便拔去了她的舌头。她对他怒目而视,他就又弄瞎了她的眼睛。后来她一心求死,水米不进,他就又废了她的耳朵,把她放在桶里,每日强行灌进米汤,不许她死了。再后来,这丫头五感尽失,行动不得,求死无门,便成了一个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的活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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